1.我说,陪你到世界的终结,好吗?
是一起走到最后吗?
是。
是到世界末日吗?
是。
那便好。
2.春末几许,依在枝头的木棉慵懒的躺在枝弯里,好像不愿意睡醒的孩子一样。整块天空好像被大块的透明胶布粘住一样,朦胧褶皱,看不清日光的起源之处。
我在万佳买了大包的苹果和酸奶,拎着袋子出门的时候,天空依然朦胧,刚被雨水冲冼过的叶子换了新的面孔,在轻风中,随意摇摆。
进了门,把雨伞放在门后面。脱了长筒鞋,把自己的脚塞进了严实的柔棉拖里,把苹果和酸奶丢到了冰箱里。窗外有滴滴溚溚的小雨,顺着玻璃窗沿,流苏成无规则的窗花。
3月的天气,总是多雨。就像人一样,总是多情。
我曾经许诺给一个人,原意陪他走到世界的终结。可是这个人,偏偏就像3月的天气,多雨,却又多情。
他说,我要么多情,要么绝情,你选哪个。
我说,绝情。
他说,那分手。
我说,多情。
他说,好,你说的。
就这样,每天的每天,我都会在冰箱里塞满他爱吃的食物,可是,总是等到它烂掉扔掉,再重新塞满,再烂掉,再扔掉。习惯的为他挤好了牙膏,可是牙膏干涸脱落,再干涸再脱落,才惊觉,他,竟已37天没有回来了。
1,2,3,4.。。。。。37。38
3.第38天的时候,他回来了。和从前一样,只是衣衫更加洁白,鞋子更加光亮而已。
他的嘴角轻轻扬起,张开双臂,以为我会和从前一样,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。我看着他,他在等待着我。我转过身,走过冰箱,蹲下,开门,取了苹果和酸奶。“还是吃苹果酸奶膏吗?”不经意的回眸,我以为他的脸上会有错愕,可是,也许是他隐藏的太好,也许是我太过在意,他只是轻笑,坐在沙发上,随意的躺了下去。
把苹果洗了五遍,仍是觉得不干净,不停的洗,不停的洗,只知道,不能让苹果有一点点的不干净。
把酸奶倒在碗里,把苹果粒扔了进去,加了椰果和浮尘子末,搅拌,均匀后,盖好,放在蒸锅里,定好时间。望着厨房外的他,他的呼吸渐行渐远,我拿了羊毛毯,铺在他的身上。他熟悉的味道,渐入我鼻息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以前依恋的味道,现在竟有些害怕,想逃开它。
蒸锅发出了信号,我像逃也似的,逃进了厨房。取出了苹果酸奶膏,浓郁的酸奶味和苹果香气,重叠在一起,香味弥漫,散布在每个角落。走过他身边时,竟也只是闻到了酸奶味。这样,才不会想要逃开,不会害怕。
何时开始,我们之间,竟只剩些熟悉的味道。
耳畔放着辛小琪的《味道》,心早已泪如泉涌,只是,却不想呼喊,不想出声。不想打破这平静的自己。浴室的水声,哗哗的流在地板上,墙壁上。我在里面洗澡。他在外面听歌。他的世界有歌,我的世界有他。
亲吻,早已是种形式。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时,就像自己的上唇碰到了下唇般,毫无感觉,就像无味的口香糖一样,再怎么咀嚼,也没劲。
4.我转过头,望着浮华过后的城市落幕。城市,是个不懂寂寞的地方。可城市,却又是个最寂寞的地方。因为寂寞,所以才相遇,所以才相知,所以才相爱,所以才分开。
他侧过身去,双方只能以彼此的后脑勺打招呼。
床头摆着妈妈送的浮尘子钟,上面的时钟赫然指向六点十七分十七秒。天灰灰,他睡的依然踏实,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我轻轻的起身,想起了摆在庭外的幽兰花,还没有拿进来。打开门,阳光微露,水光交融。幽兰花正展露出它最美的时刻,我摘下一朵来,将整盆花,都搬了进来。
把花放在搅拌机里,搅碎。把幽兰花汁放在水杯里,加点开水和糖,咕噜咕噜的进到了我的食道里。
他说,喜欢幽兰花香。
所以,我每天早上都喝杯幽兰花汁。为的是,能散发出一点点幽兰花的香味。
成功了,不是吗?前一次,过了54天他才回来, 这一次,过了37天就回来。下一次,要再努力些才行。
今天早上,他还吃苹果酸奶膏吗?
推开房门,想看看他还在不在。
床上空无一人,枕头安静的摆放在角落里,只有浮尘子钟,记录着时间的前进步伐。
和往常一样,出去晨练了吧。我想。
5.打开冰箱,一股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他喜欢吃的东西又在冰箱里烂掉了。
我拿了垃圾袋,将他喜欢吃的东西,一样样,装了进去。
酸奶,他爱喝的;苹果,他爱吃的;幽兰花,他爱闻的;抹茶蛋糕,他爱的甜品。
突然觉得,这些普通的食品,竟然现在变得如此亲切,虽然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清香味道,哪怕包装,依旧完整;哪怕味道,不再甜美。可是,这些,都是他爱吃的啊,都是我爱的他,曾深深喜欢吃的啊。
脸庞,不知何时,就像被水浸湿过的一样,我之所以愿意低到尘埃里去,只是因为曾经许诺,陪他走到世界的终结。哪怕,他不在身边,哪怕,他已经忘记。
冰箱里的东西很快被一扫而空,望着空空的冰箱,看来,今天又该去百佳购物了,免得他回来饿肚子。
我将一大袋垃圾扔在了门口的回收箱里,在转过身的时候,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我旁边注视。是他吧,他回来了。
心里,小小的狂喜,却伴随着小小的失落。
就这样,我期待着他叫我的名字。
我期待着,他像上次一样,张开双臂,拥抱着我。
如果这次,他呼唤我的名字,如果这次,他张开双臂。那我,一定不会逃开。
一定不会。
绝对不会。
等了许久,仍是没有回音。
小小的失落肆意的扩张,渐渐的,扩满整个胸膛。说不出的难受,说不出的感觉。好像从高空跌到谷底,没有疼通,却只有失落。
为什么失落,说不清,道不明。
6.洗手间的水龙头一直打开着,记不清,我的手已反复搓过多少次了。
虽已事隔长久,可是手腕上那道疤痕,在阳光下,仍是闪闪发光,刺痛我的眼睛。
不由的流下泪水来。
长久以来,第一次,痛快的流下泪水来。
我以为我的泪都在心里,可是,它们没有出口,最终,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,哗啦啦的流个不行。
就像被电击了一样,在刺痛眼睛的一瞬间,我仿佛看到了,他第一次牵我手的模样;他第一次亲吻我的模样;他第一次拥我入睡的模样;他第一次,离开我的模样。
揭开蒸锅的盖子,做好的苹果酸奶膏安睡在里面。只是,冰冷的没有温度。碗沿边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青苔。苹果酸奶膏上,有小虫子的在缓慢的行走,有被咬嗜过的痕迹。
盖子掉落在地,我拿起苹果酸奶膏,想迅速的倒掉它。我要为他做碗新的,这样,他回来,才有的吃。可是,由于时间太久,苹果酸奶膏凝固在碗边缘内侧,任凭我怎么清洗,总会不光滑完整。这碗,是他送的,无论如何,也要保护好它。
窗外起了大风,窗子被风刮的吱呀作响,我想要奔过去关上窗子。可是却一个脚步不稳,倒在了地板上。刺骨的疼,瓷器惯有的破碎声音清脆的入了我的耳朵。低头,漂亮的瓷碗已支离破碎,瓷末四溢。殷红的血顺着地板,缓缓流过。手腕上那道旧伤口,白色的瓷片角,尖尖的刺进皮肤里,血染红了瓷片,我想要爬起来,可是身休却不听使唤。
风越来越大,我眼睁睁的看着风涌入,树叶也随风卷入。一张灰黄的纸,落在我的面前。
熟悉的字体,熟悉的签名,熟悉的爱称。
落款,却是三年前的绝笔。
7.那些曾经,遗失的画面,遗失的情节,一幅幅钻进我的脑子里。
就像连环画一样,一幅接着一幅。
许久之前,一个男人,倒在血泊里,红雾漫天。
许久之前,一个女人,躺在医院里,意识模糊。
再许久许久之前,男人还是男孩,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,他们彼此许诺,陪对方走到世界的终结。他因为恶疾缠身,选择先行。
他想,不能连累她;
他想,她还年轻;
他想,不如离开她;
他想,用多情的理由迫她离开;
可是,他仍爱着她。
所以,不能伤害她。
于是,他伤害了自己。
她想,曾许诺过;
她想,他会回来;
她想,绝不离开;
只因,她爱他,她恋他。
虽然就像双生花,割断了根部,可是,却仍是彼此相依。
风仍旧在吹,后院的幽兰花,早已干涸,失了颜色。
屋子里灰尘附著。雨飘了进来。
打破了灰尘的世界,雨拍打在玻璃上,拍打在门沿上,拍打在灰黄的纸上。纸被雨水模糊,字迹一点点的随意弥漫。
她想要抓住,她一直要找的珍贵之物。
可是,手不知在何方。脑子里不停旋转的连环画,也停止了转动,就像关上了门一样,黑漆漆的。
突然好想睡一觉。
也许睡醒了,他还会回来。
8.雨水就像用力摔碎的玻璃一样,蜿蜒于掌心深处。
墓园里,他的灰白照片,安静的微笑着。嘴角有着轻轻的印痕。
墓碑上,放着百合花。
他的对面,伫立着熟悉的她。
她的照片,在雨中,越发的模糊,
她和他就这样对望着。
不管多少年,仍旧对望。
就像,她曾说过,要陪他走到世界的终结一样。
就像,他曾答应过的那样。
一个小女孩,站在他和她的中间。嘴里轻吟着,“流完了最后一滴泪,准备把悲伤告别……我陪你到世界的终结,就算到了都要在你的身边。”
眼神干净清澈。今天,是她的忌日,却是她的生日。 |